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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月居酒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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燃雪之城-14幸福假面(上)

果陀哨向架空HE,日更

劣体哨兵果x高级向导陀


“要……保护……”

哨兵模糊不清地嘟囔着。


铁轨和车轮的撞击声“哐”地震了一下。他大叫一声,仿佛从再也醒不过来的噩梦里挣脱出来,他睁开眼,看到自己被关在一处狭小的白色空间,如此的安静环境并不属于一栋建筑,白桦林在外侧簌簌划过,这是一辆轿车。


他爬起身,朝四周又仔细看了看。这是新俄罗斯的那辆自动导航轿车,车内全白刺眼,水坝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于身后方向。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在这里。但他的精神体坐在果戈理的身边,精神体“罚”正优哉地哼着一曲《欢乐颂》,他的心情看起来很好,手指托在面颊边缘轻轻敲击着音乐的节奏。见他醒转,罚停下哼鸣。


“又醒过来了,怪物先生,想我了没?”


“……罚!”果戈理的问题从嗓子里直冲出来,他紧接着咳嗽起来,“费佳呢?他怎么样了,我现在是在……”


“我有足足十分钟都没有人可以打发时间。老天,您的精神状态真是够可以的。”


“什么?”


“——‘什么’、‘怎么’,‘为什么’。”


罚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。


在果戈理的瞪视里,罚就像梦游一般自顾自开口笑着。他显然很喜欢勾起对方的焦灼,因为他的说话速度明显慢了下去。


“您知道您让我想起什么人物吗?被刘易斯·卡罗尔故意遗失在森林茶会的疯帽子:泰伦·海托普。一醒过来就瞪起一双好奇的眼睛,热热闹闹提起各种问题……实际上呢?实际上,他根本什么都不想知道……”


“您听我说!”果戈理肚子里泛起强烈的负罪感,陀思妥耶夫斯基伤痕遍布的触感还在他的掌心里,他却看不到人。他猜想既然罚在他面前,那么陀思妥耶夫斯基起码还活着。他可能也处于某处梦境或回忆之中,他急需要知道现在外面的一切怎么样了——陀思妥耶夫斯基成功活下来了吗?


就在“回忆”一词跳进他的脑海中时,罚的笑容大大地勾起。


“您看,泰伦先生自己会知道他的茶话会是怎么回事,但是他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醒来,最好像睡鼠那样,长眠不醒。”


“您在这里就说明费佳他还活着吧!罚,您听我说,我们之前的赌约好像失效了,我——”


“您把我们之间的秘密透露给罪了,不是么?”

罚突然在他的话语间凑到他的面前。脸贴得极近,鼻尖对着鼻尖。罚大睁着愉快的眼,像逮住了人类的恶魔,他盯视着果戈理,声音开始出现震耳的重叠。


“您违背诺言了,果戈理/亚诺夫斯基。您可能瞧不起一个精神体的赌约,但是正因为您的疏忽,陀思妥耶夫斯基恐怕醒不过来了。”


“您胡说!”果戈理猛地颤动了一瞬。他攥紧手指。“您自己不是还存活着吗!如果费佳出了什么事,不论您还是我应该都会知道,您不可能再这样安然无恙!”


“是吗?”罚玩味地端详着人类。他似乎对此抱有完全不同的看法,不过并不打算和盘托出。“我从未输过一场赌局,只要对方是个人类……不过,恐怕不和您确认一些我们之间的赌约,您都要忘记您的承诺了吧。”


“……承诺?”


果戈理的脚踢到了一个小型提包。箱子弹开了,他低下头,看到里面装着一件外套、旧怀表和几根自来水笔。不知道为什么,他的行李里还有他为陀思妥耶夫斯基缝制的手偶,从摆放来看,物品都是他自己整理的,可是他对此一点印象也没有。罚的脑袋倚着车窗,发丝柔软地揉乱在耳侧。他侧眼望着果戈理,双臂随意地抱在胸前。和果戈理不同,他在精神世界中是最为怡然舒适的,在这里不存在让他着急的事情。他开始了讲述,在他讲述的时候,一副牌出现在他的手中。


“四小时前,当我们坐在这辆车上,您因为我的存在而开始暴走。啊,当然了,您自己肯定不知道嘛,暴走的哨兵都意识不到他们的攻击性。”


罚把玩着手中的扑克牌,洗牌的动作娴熟老练,引得果戈理凝神看着。牌原本是最为普通的蓝格纹印刷品,在被罚不断地抽牌、切牌的过程里,它们的背面渐渐改变了纹样,变成一枚又一枚眼睛。这些眼睛和果戈理自己的噩梦幻觉不同,它们全都被单调的暗红色涂满了眼白,而勾勒在外的黑线十分粗重,有着古老的北欧风格。


罚将一些牌排到座椅上面,顺序是随机打乱的,但是当他每翻开一张牌,果戈理的记忆就被打开了一点。


“您自己也知道,您的暴走和普通哨兵的区别很大,它对精神体、对向导的攻击方式太古怪了。为了不让我的外出时间意外缩短,我就只好通过我的办法,让您的精神力能够重新稳固在自己的躯壳里面。”


“塔罗……对了,您好像做了几个预言,”果戈理皱着眉头仔细回忆着,走失的记忆随着牌面上的图案原路返回。“您说在将来的某个时候,我将会彻底地将费佳的精神力……破坏,为了避免这件事发生,您需要和我做个交易。”

“不错,当时的我如果直接说话,您似乎完全接收不到。但是您对图画的理解力远胜于语言……我就想了这个办法。”

他的目光随着罚的手指移动着。古老的韦特塔罗图案展现着令人背脊发凉的暗示。第一张牌面上是浅淡的蓝色,灿黄的星光从人类杯中流出。第二张笼罩在阴沉的黑色调里,那是被神的雷电击断的巴比伦塔……

“与其说是预言,更确切的解释只是经验推导吧!牌也好,话也好,只要能让思想传达过去,把您的潜意识从无序状态中提取出一个重点——”

一张恶魔牌被罚捏在手指尖里,他的脸贴在牌面旁边,罚歪着头,冲果戈理眯着眼笑着,眼睛底部有着人类无法读懂的暗紫深渊。

“一旦我告诉您,您再这么失控下去,您就要伤到您的朋友了。您好像就会像牧羊犬一样乖乖地安静下来呢,简直屡试不爽。”

在他说话的时候,恋人牌倒立着掉出了罚的掌心。他叹了口气,不太在意地捡起它。他重新开始洗牌,将“愚者”、“节制”和“战车”摆在刚才的牌阵之上,像扇子一般摊平在果戈理眼前。

“四天前,当您企图以断绝药物来维持个人意志的时候,您既把握到了长期以来使您不自由的节点,那就是新俄罗斯对您的攫取和把控——又犯了您最根本的一个错误:您总是太过急功近利。”

罚敲击着愚者牌的脑袋,牌里的青年扛着一根木杖,仰着头颅沐浴身后温暖的阳光。愚者衣着华服,掌心因理想而开出洁白的蔷薇,在他的脚边即为悬崖,再踏前一步就要落入万丈深渊。

“您自己还不具备控制精神的能力呢,凭着一腔热情就断了药物。罪他早就预料到可能会变成这样,所以才让我来接您,而不是他自己嘛。”

罚啃起指甲,他全神贯注观察着果戈理的表情,果戈理若有所思,将视线从悬崖移到节制牌面的狮子,又缓缓移动到战车牌上的两只兽物。

“费佳他早就对我失望了啊。”

果戈理咀嚼着心里泛起的苦涩,他觉得这种失落,在他犯下的错误面前已经完全不重要了。

他不正是罚所暗示那种笨蛋么?

他脑子里从来没有过现实一点的考虑,他既不能帮陀思妥耶夫斯基化解别林斯基的问讯,又不能在自己怪物一样的能力面前保护他的向导。他从始至终做的只有一件事,那就是像个孩子似的为所欲为。他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计划全打乱了,他将陀思妥耶夫斯基伤害得体无完肤……

他的手颤抖着,但是他已经不再露出受害者的面孔。

他的心从未如此冷静过,他想起几小时前,也可能是几天前,当他重新迈进陀思妥耶夫斯基办公室的门槛的时候,他以为自己已经全想明白了……根本不是那么回事。

“我和您打了赌。”

他一字一顿地回忆着,不为别的,因他想起就算是现在,他所说的每一个字,都很可能是他与罚的赌约中的一部分。

“在下赌约之前,我之所以同意打赌,是因为您说……您相信,我果戈理不可能控制得了自己的全部精神力,而这可能会影响到费佳对我的选择。”

“是了是了,继续说下去。我听着呢。”罚笑眯眯地说。“我还说什么了?”

“您还说这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。”果戈理回忆着,右手不自觉地慢慢移动到眼睛附近,“您说您有办法让我在尚未掌握能力的时候,先将不稳定的因素隔离开来,您说我有一小部分向导的精神力,它们和哨兵的身体无法融合,所以才总是引发暴走——”

他的右眼疼痛起来。

果戈理提防地抬头,他想起来了,他全部想起来了!

他没能躲开,罚早他一步将尖刀提在手里——罚推倒他,将他按在座椅上面,在他挣脱之前,刀尖已经刺进他的眼中……


“啊、啊啊啊啊啊——”


罚舔舐着刀尖上沾满的鲜血,在那尖端闪烁着璀璨的、金橙色的一颗光芒。

那是尼古莱·果戈理精神中属于向导的那一小部分能力,它已经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向导能力有所结合,在被提取出来的时候,罚的身影也短暂地模糊了片刻。

“呵呵,我来取走属于我的东西了,尼古莱·瓦西里耶维奇·果戈理先生。”

果戈理沉重地喘着粗气,在他跌落在地的时候,他周围的静谧车厢已经消失无踪。罚的卡牌也尽数消失了,这一切都只是精神体为了回收赌约所做的准备。

“罪总是让我去惩罚别人,把我当做工具一样地对待……他经常忘记一个最基本的事情呢,‘罪’与‘罚’既是朋友,亦是敌人。”

罚蹲下身,他的属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面孔是如此苍俊,但是当他望向果戈理的时候,果戈理深切地明白一件事,那就是这并不是他的陀思妥耶夫斯基。

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为了约束自己,而特意制造、信任的另一个人。一个更接近神与恶魔的思维模式。

“若人类必定因自我的局限而产生罪孽,我最先盯住的,肯定是制造了我的他自己啊。我早就想得到一部分罪的能力了……呼呼呼,真是好吃。”


罚收回刀,他将脸上残忍的快意收敛起来,他弯下身,向果戈理伸出友好的右手。

“好啦,别假装特别疼了,也只是剜掉您一直就不想要的那一部分能力而已,对您自己也是好事情嘛。”

后者盯着这只手,没有伸出手去,只是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。

“您既然早就有这样的能力……您早就想要拿走这种东西,为什么不在最初就这么做呢。”

如果罚在车上不是这样迂回地提出什么赌约,不是玩着虚拟的纸牌,而是直接将他果戈理的向导能力拿走的话,陀思妥耶夫斯基也不会受那么大的罪吧。见到果戈理略带厌恶的眼神,罚一脸无辜地收回了手。

“因为这是罪自身希望的。”

“不可能……他那么聪明,他有更好的解决办法!他应该舍弃我……”

“在他的某一个猜测里,他确实估计到和您之间的契合度太高,而这会导致不可逆转的结合冲动。但他早就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了,尼古莱先生——”

罚绕着他的身边慢慢踱步,他背着手,就和当初在水坝中欣赏果戈理的梦魇一样兴致盎然。随着他轻声地将话语落出,白鸽在身后的地面群起而出。

“——他就是想要您呀。”


“他……想要我?”

果戈理的思维长久地停滞下去。

他如同一位落魄的情人,跪在泉水池边,在水中丢失了最为宝贵的一枚戒指。鸟翅成群地在他面前的石砖地上掠过,他在橙白相间的砖面里看着自己的投影。

他知道罚说的一切都是真的,因为他毕竟和费奥多尔·陀思妥耶夫斯基完整地结合了,他能够感受到对方是在说真话还是说谎,哪怕这只是对方的精神体。但是他眼下无法再接受这样的幸福。

他是多么需要这样的一句话啊……可是现在的他,捧着这样的落实的需求,却像捧着他戴罪的枷锁。一切都是出于他。一切正是出于他,陀思妥耶夫斯基才总是沉默不言……

罚坐在喷泉池洁白的大理石边缘,他的鞋尖掠过清水。


“他想要我去惩罚他,也想要您来爱他。他需要我们,就像这个世界需要他一样。您呀,您过去真是太愚蠢了,您错过那么多好的机会去听他本人说这些话,您心里想的什么,在罪的眼里和明镜一样。您想着您身体不好,您想着您的地位不行。您甚至觉得重要的话必须配一束鲜花……在您顾忌这和那的时候,七年的时光都被流逝干净了。罪一直等着您过去,但是您没有来。”


罚撩动着泉水,弯身从池子里捡起一颗弹珠,他对着阳光望进去,眼珠里闪烁着果戈理瞳色的金黄。果戈理静静地听着他说话,天渐渐冷下去,不再有罗马城镇里的灼人的日光。他知道罚已经准备走了,重新回到独属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精神世界里面,他当然也可以追随着罚一同走进去,现在的他能够进入陀思妥耶夫斯基脑海的任何角落。但是他不想去。

他看着罚站起身来,抖了抖鞋尖的水珠。他也踏前几步,他感到眼前的世界慢慢脱离他的视野。

“在您醒过来之前,我就好心提醒您一句吧。算作一点小费,毕竟您的眼睛非常好吃。”

罚沿着喷泉池慢慢往远方走去,他的背影越行越远,声音缥缈地钻进果戈理的脑中。果戈理醒过来,这次才是完全地醒过来了,他发现自己从柔软厚重的天鹅绒被褥里钻出身来,身边的床铺有着四柱吊网,落地玻璃窗将斑斓的色彩投射在被褥之上。

罚的话语在他的脑海里久远地回荡着,它终将被他的记忆忘却,但将永远被铭刻在果戈理的灵魂之中。

“当您感到爱的时候,您不要顾虑太多,尽全力跑过去就可以了,您以为您的费佳是什么人呢。他难道不会为您考虑周全吗?不要小瞧我们。尼古莱·果戈理,永远不要小瞧我们……”


罚告诉他,这世间啊,最终只有罪和罚会站在神的身侧,他只要做出人的努力就可以了,继续这样没用、天真、强大、无序,无序而又令人着迷。果戈理这样就已经完全足够了,他身为果戈理而存在就很好了。


在他的身边,真正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昏睡在洁白的软枕之中,他漂亮的脸颊被小心地贴敷了白棉和绷带,他的头颅缝了针,被绷带缠绕着散乱的碎发。果戈理俯下身去,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额头落下蝉翼一般的亲吻。

房门被缓慢推开了,披着白发的男人向他们两个投下毫无兴趣的视线。

“什么时候醒的?”

“……涩泽先生。”

“我问你是什么时候醒的。”

“就在刚才。”

赤红的双眼轻动一瞬,涩泽瞥了眼昏睡中的陀思妥耶夫斯基,唇齿间似乎露出一声不易察觉的“啧”。

他将两杯水连同玻璃水缸放在门口的椅上,没有和果戈理讲解他所处的正是他的宅邸,他没有兴趣和这位哨兵商谈接下来的行动事宜,没有询问他目前伤势如何,他似乎将果戈理当作一块摆设处理。

涩泽龙彦的冷漠十分坦诚,既然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是没醒,他转身起脚就离开了。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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